【蔺苏】短笺集21-30
<貳拾壹>
天气阴沉午后也不见太阳，倒是飘起了连绵细雨，独自坐在后院廊下捧了本书翻看，却是一句也没看进去，索性合上书，看着随着雨下大，滴水成帘的房檐出神。
今日也依旧没有金陵的消息，本该按蔺晨说的放宽心，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。想着最坏的结果，暗自摇头苦笑。
拢紧了裘衣领口，心里感慨果然天气会影响人的心情，忽听身旁调侃声音。
“怎么？还放心不下在这儿悲春伤秋呢？”
回头就见那人沿着回廊晃荡过来，手里还拿着他那把四季都不离身的扇子。垂眸掩了心绪，摇头答道：“没有，只是看看风景。”
“俄顷风定云墨色，秋天漠漠向昏黑。倒真是好风景呢？你可没说实话。”
他的语气倒是确定得很。只是心中情绪纷乱，不知如何说，怕说了他笑胡思乱想，不说在心里又着实担忧。
最终还是囫囵把话吞下肚中，望了雨帘给他留下一句，“秋天果真凉爽。”就转身回了屋，倒是应了那句——欲说还休，却道天凉好个秋。
<貳拾貳>
因着心中有事，夜里也没睡踏实，门稍有响动就醒来。摸向身边发现床铺冰冷，起身凑着远远烛光发现床头纸条。
这人…就算是要去金陵也不急于这一时啊。摇摇头，还叮嘱了吉婶要给他多做几天粥养养肠胃呢。不过，未一言而知意，得知己如此，夫复何求？继续闭了眼睛，却没有再睡着，心倒是放下不少。
早上黎纲甄平就发现那人又出了门，念叨许久，说这蔺少阁主不靠谱，没回来两天就又出门了。还好这人去之前把药方留下了，不然已是仲秋，估计他还要被甄平黎纲唠叨的多打许多喷嚏。
“他去金陵了。”开口解释一句，果然碎碎念的两个人马上闭了嘴，疑问目光看了过来，又加了一句解释，“去找蒙大哥了。”
“宗主，咱们真要回金陵？”
“当然，赤焰一案不能就这样，一定要洗雪。”
谈起赤焰，他们沉默一会儿，又开口讨论当时率军的谢玉和夏江，说他们迷惑皇上才会导致赤焰冤案。
本在一边听着忍不住开口，“不止他们。”恨意涌上眸光转冷，“咱们这位陛下最是多疑。有句话你们听过吧，物必先腐也，而后虫生之；人必先疑也，而后馋入之。”
“宗主，您的意思是？”
“嗯，陛下一定早就对赤焰军起了疑心，枉我赤焰军忠心耿耿，却落得如此下场。”怒意起心头隐痛，敛了情绪端杯喝茶不再去想，只盼那人能带回蒙大哥的好消息。
<貳拾叁>
一场秋雨天气陡然转冷，再无半分夏日余温，房里早早燃起了火盆取暖。早就做好了御寒准备，倒是没有因着天气突变染了风寒，这几日心急于金陵，嗓子有些干疼不适，端了润喉茶看着蔺晨路上来信慢慢啜饮。
只是看到他信上说，前几月到南方治理水患，安抚灾民的誉王刚刚回京，受到了陛下的褒奖。只是琅琊阁得的消息是，誉王和他手下官员，安抚灾民是假，借机贪墨赈灾银两是真。灾民暴动均以武力镇压，回报皇上则说是灾民贪婪。
冷笑一声，把信拍在桌上，却不住开始咳嗽，抬手示意冲进屋的黎纲甄平自己无事，咳了一阵，勉强喝了一口茶压下，手抚着胸口才开口：
“无事，只是这大梁愈加不复旧日盛况。”清了清嗓子，“病骨犹能在，人间底事无？何须问牛马，抛掷任枭卢！这朝堂再不整治，恐怕堪忧。”敛眉提笔给蔺晨去信，叫他帮忙天机堂收集朝中大小官员各项事宜，以便分辨可用之才。
<貳拾肆>
一早收了蔺晨的信，午间蒙大哥在路上辗转许久的信也是到了，心中踏实下来，思忖着他说传信专线的事情，觉得可行，练习的更加方便，也比人传信来得隐蔽。
蒙大哥的信说的却以叙旧询问居多，提及了当年祁王哥哥，景琰和霓凰，便是连我同景琰养的狼也没有落下。回信给蒙大哥时不想让他担忧，便隐了实情，大概同他说明罢了。
许是终于放了心，这人就容易困倦，迷迷糊糊眯了午觉，梦里朦胧之中没见旧人，佛牙却是摇头摆尾跟原来一样亲昵地在身上蹭来蹭去，似乎比年幼时又高大许多，看着更加威猛。
一觉醒来便提笔在纸上粗绘了佛牙小像，惹得飞流大感兴趣，也抓了笔在一边画画玩。想着佛牙训练多年，应该也跟着景琰上过战场，并肩作战过，只是可惜我没能跟他们一起。提笔又在画上加了两句诗：
抵死犹能逼虎豹,
危生原不怕罴熊。
想想就着余墨给蔺晨写了个字条：
蔺晨，余念昔日旧友，景琰霓凰均为重臣，线报常有信。然佛牙只一战狼，念它许久，未尝闻讯，望君代为探听一二。
<貳拾伍>
换了新的药方倒是能够一夜好眠，很少再因梦夜间惊醒。最近好消息不少，金陵亦有喜讯传来，一切都按着谋划的轨迹走着，近日的风平浪静让人难得安逸遐适。
午后无事晒着和暖阳光，坐在躺椅上翻着闲书，看着飞流不知又去哪儿折了一把花在旁边玩，吉叔吉婶在一边为喝酒问题吵吵闹闹，黎纲负责安排着盟里事务，一片逸色，只是可惜那人还没从金陵归来，要不大概会更热闹些。
“宗主，这是笑什么呢？”甄平抱着剑从外面回来。看了他摇头，“没什么，今天天气不错。”
此景此景倒是跟书上写的差不多：
闲来无事不从容，睡觉东窗日已红。 万物静观皆自得，四时佳兴与人同。 道通天地有形外，思入风云变态中。 富贵不淫贫贱乐，男儿到此是豪雄。”
要是日子可以一直这么安逸就好了，可惜，注定整个天下即将风起云涌…
<貳拾陸>
那人两天没有消息，许是什么事情绊住了脚，想着以他的本事应该也没什么能难得住他，便暂且放下了。
让甄平找了江左盟的游船，到江左水域小转一圈。发现最近江左境内很是热闹，猜着是最近丰收，百姓们都在庆祝。游船慢慢向岸边靠近，喧闹声越来越大。看着眼前码头港口景色，把式们扛着一包包新收的粮食运上船，渔夫们摆着新打的鱼在叫卖，一片欢声。
应着那句诗，“暗闻歌吹声，知是长安路”。想来现在金陵应该比江左更加热闹，小时候在金陵，逢着秋收时节，金陵也比往日热闹许多。大街小巷挑着担子的农民货郎，摆摊子的小贩们，一个个吆喝着，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，直到入夜宵禁临近才恢复平静。
迟迟未归也没回信的人被金陵的繁华吸引停住了脚步也不一定，待今晚归了盟里再飞鸽催他一催才好。
<貳拾柒>
隔了几日终于收到那人信笺，知他染了风寒回了琅琊阁，恍惚不已却也没让人看出自己思绪飘离来，仍是淡然处事似是已无悲喜。然而心内混乱已然体现在信上，字迹纷乱不似往日规整，手中翻阅的书卷也没有半字印在脑海。口中却是硬着念叨着，蔺少阁主能照顾好自己，不用担心。其实应是化作一句‘未见君子，忧心奕奕。未见君子，忧心怲怲。’才算映了心中所思。
没想到晚间又接了一封飞鸽传书，却不是蔺晨的，而是前些天去琅琊阁送东西的黎纲传来的信件，看着内容眉头皱紧。这人风寒未愈竟还在琅琊阁喝起了酒，饮了一壶花雕不过瘾，又加了半壶桂花酒，要不是黎纲拦下，还不定要喝多少。信纸放在一旁蹙眉挥笔而就：
蔺晨，见信如唔：
闻君归于琅琊兴致颇佳，温酒豪饮莫不快哉。然，吾挂心金陵之事，焚香烹茶待君归来详述金陵细情实况。
望君速归。
<貳拾捌>
今日收到天机堂线报，说宁国侯府大公子萧景睿将要出门游历，目的地仿佛是秦岭一带。
为了谋划除去谢玉，景睿这孩子虽然不愿不忍，也是必须要利用的。垂了眼帘沉默许久，还是下了决定。
想着那人也定不会让自己独自去秦岭，叹口气想着与其回来被他念叨，还不如邀他一道去秦岭，当是出去游玩一趟，也好过他如今在琅琊阁是每日里都得陪着老阁主喝上几杯薄酒。
研了浓墨在短笺上抄了首诗，又在最后加了一句：
梅花开尽白花开，
过尽行人君不来。
不趁青梅尝煮酒，
要看细雨熟黄梅。
劝君暂停杯中酒，
邀君共赏秦岭梅。
<貳拾玖>
简单收拾行装就带着飞流和死活要跟着的黎纲上路，一路先坐船再换马车摇晃的向着北方行去。半路在跟蔺晨约好的地方和他碰头会面一路向前慢悠悠的走着。
只是越向着北方走，天气就愈加寒冷，厚厚的裘衣裹在身上手炉揣在怀中，也依然觉得寒意刺骨。一个劲儿缩在马车里，路上的风景也是错过许多。
好在辗转多日总算是在日落前进了咸阳城，蔺晨早就安排好了宅院，从马车下来进院子时匆匆一瞥，落日余晖下几丛斑竹挺立，若是再飞些雪花可就是那句：‘斜阳疏竹上，残雪乱天中’了。
在屋里围着火盆烘着手，一边听着蔺晨念叨着：“萧景睿这才刚刚出了金陵两天，咱们这一通的紧赶慢赶可是不值得，他到这儿可不还得十天半个月的？”
端了火盆边温着的姜茶喝了一口，才笑着看他：“你着什么急？我们也可以现在这游玩几天。秦岭那边落脚地方你可得调好了，那边才是要见景睿的地方。”
那人不耐烦拉了长音：“知——道。啰嗦。”瞥他一眼笑着摇头，捡起坐垫旁的书随意翻开看了起来。
<叁拾>
等待景睿的时间里，跟着蔺晨带着飞流也看了不少秦地风光。与江南风景差别很大，飞流看着新奇，每日都要出去转上一转。
或许是赶路劳累，或是北地天寒，有些咳嗽，白日尚且好些，入夜后咳得厉害，夜里咳醒几次，第二日被那人就下了禁足令，晚间一碗药下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。
问了守在一旁的黎纲，蔺晨竟然单独带着飞流出去玩了，拥着被子继续想着梦中景象，这睡得时间长了，梦也就多了。一会儿是跟着景琰一起骑马打猎，一会儿是把豫津困上树，一会儿是教景睿豫津射箭。还真是算上一句“夜深忽梦少年事。”
只是不知道景睿多年不见变成了何种模样，是否还像小时候一样听话乖巧又懂事。近几年他上了琅琊榜，倒是常能听人提起，当年的小小少年似是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。具体也只有见了面才能知晓了。